【自由潛水】蘭嶼・雙獅岩探險筆記
早上整裝，發現我對於今天的目的地一無所知。於是我問：「今天下哪？」
潛伴沒什麼猶豫地回答我：「雙獅外礁，我們去看看。」
「好啊。」
我最喜歡的潛水活動，是到處去「探點」。知名的潛點大家都已經耳熟能詳，但地圖上仍有許多模糊未知的地帶。而探點，就是去探索這些尚未被命名的地區，因為鮮少潛客，所以通常環境、生態更好。但這些未知潛點之所以不被潛客探索，通常不外乎幾個原因：位置太遠，或屬於強流區。總之都不是人們一般可以輕易抵達的所在。
通常探點會看「流水（泛指潮汐、風向、天候等綜合因素影響後的海況）」，流水不好，可能會遇到大強流，或者魚都躲在家裡不出來，這樣會讓探點增加點危險，也少了點樂趣。出發前我問「不先看流水嗎？」，潛伴回答：「反正看不看都會下。」想想也對。不過這不代表我們很魯莽。實際上，我們一人一台水推（水下推進器），基本上潛水過程就只要閉氣，移動上倚靠水推，相對省力也安全。
雙獅外礁
來到雙獅，從右獅的礁岸下水。穿著拖鞋走過尖銳的礁岩入水，再換穿蛙鞋，拉著水推出海。我們也沒有攜帶任何浮力裝置，也不像傳統的潛伴需時刻關注彼此。我們戒護彼此的方式是透過信任，而非規則 — — 意即相信你我都不會過度接近自己的極限，在安全範圍內必定折返。在每一次換氣之間，定位彼此的位置，並且交換意見和發現。
這次來到雙獅外礁，沿途地形起起伏伏，有許多巨大礁岩，其中散佈許多空隙，是魚類躲藏的好地方。來到外礁周圍隨意探勘，水清澈見底，20米的地形一覽無遺。某一潛靈光一閃，下去後，我找好一塊礁石躲在後方靜靜等待。突然發現前方10米處，一尾頭部微隆的大魚悠哉地游過，牠優雅而緩慢的身影就懸浮在地形的上方，光線灑落其後就彷彿聖光。即便我悄悄靠近，牠也不疾不徐地向後游去。我甚至無法分神去看旁邊的海雞母，就這樣彼此凝視，直到我必須換氣，才回到海面。
「欸幹我剛才看到隆頭鸚哥！」直到潛伴又下了幾潛更靠近些看，才發現「是蘇眉魚啦！」是另一種極其罕見、珍貴的保育類。這是我第一次在台灣的海域中見到蘇眉。由於個性呆傻、對人沒有警戒（且肉質鮮美），導致早期被濫捕後數量岌岌可危，才被列為保育魚種。
後續又看著蘇眉進進出出牠的巢穴。接著才發現這個地方真的什麼都有！有幾條將近2米長的大型紅鰷悠哉地在礁石周圍閒晃；還看到好幾隻海雞母，漂亮的金色身體在我面前閃耀，魚鰭反射著太陽光，彷彿穿著金色華裳的舞者們在舞蹈著。聰明的海雞母一向很少願意在人前露面，但卻對於我的接近毫不在意。
更別論還有無數琉球黑毛、龍占魚、各式各樣的笛鯛。噢，正當我想著，怎麼沒有鯊魚呢？下一刻，白鰭鯊魚就悠悠哉哉地經過了我的面前。
那天流水奇佳，魚群們安然而自在，甚至不排拒我們的靠近。以往都聽當地人說，這裡都是強流，務必小心前往。然而這天的這一刻，卻近乎停流。放開雙手雙腳，讓自己輕鬆地徜徉在海面上，望著透視到底的光線與海洋，我感覺終於和大海、和珊瑚和這片盎然生機的世界融為一體。
你的名字
如果你覺得不公開這裡才能保護它的話，那就表示大家永遠都沒辦法進步。
作為偶然到來，觀賞且迷戀此地的過客，這兒不存在在地圖上，沒有名稱。而我們似乎就擁有了為它命名的權利。必須全力發揮自己的想像力：看著奇詭的地形，有個儼然如五爪般延伸的礁石，或許可以稱此地為「五指岩」？它的形狀與綠島雞仔礁也有幾分相似，還是稱之為「小雞仔」？又或者，因為在此地看見了蘇眉，也可以稱之為「蘇眉礁」？還是「紅鰷村」呢？名稱宛如一種魔法，當念及它的姓名，便能立即召喚所有關於此地的記憶，包含了此時此刻的水溫、陽光、海、地形、和邂逅的所有生物。而這也是獨屬於自己的時刻，一種極致的喜悅和寧靜，就好像當望見美麗的事物時，沈醉其中、喜不自勝的快樂。
美好的地方，究竟是否該公諸於世呢？所謂的秘境，就是因為它不被人所知道所以人煙罕至，這才產生神秘感，並使得人人嚮往。再者這裡大魚無數，若讓厲害的獵人知道了，或許不久後，就不是我們所知的生態了。但這裡也沒那麼容易前往，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。恐怕真的是因為我們運氣極佳，才有辦法遇到這麼完美的海況，並且來到此地。
《群山之島與不去會死的他們》其中一集的主角佳珊，在20年前發現了一個美麗的灣谷後，將之命名為「嘆息灣」。時隔20年，嘆息灣已經成為登山客們愛好的地點，此時再回來看，此地依然美好如初。她說：「如果你覺得你不公開這裡才能保護它的話，那就表示大家永遠都沒辦法進步。」不過，嘆息灣需要將近七天才能抵達，而這片時而兇猛的海洋，或許也只願意為準備好的人敞開懷抱。
整個蘭嶼，最喜歡的地方當屬於這裡了。也因為她不被命名，沒有座標，一切屬於偶然與運氣，才有了這次完美的相遇。起流也起浪了，我們也領會到該折返了。親愛的蘇眉礁或者五指岩，我們下次見。
